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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3章撿來的少年(二十八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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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3章撿來的少年(二十八)

深秋入冬, 早上天色亮的晚。

阿樹昨夜躺在床上輾轉反側,失眠許久才入睡。今早起來頭昏腦漲,看著窗外黑壓壓的陰雨天,有種風雨欲來的不安感。

而匆匆跑進來的丫鬟更證實了她心裏的不安。

丫鬟神色慌張:“君小姐, 武林眾門派一大早齊聚正堂, 要求家主交出公子!”

阿樹正在整理這些天發生的一件件事情, 結合著風雨樓給她的消息, 試圖從中找出蛛絲馬跡, 證明謝瑯的清白。

她將各種思路和線索整理成冊, 記錄在巴掌大的小本子上。

聽到丫鬟的話,她震驚地放下筆。

連忙問道:“謝叔叔已經主動上交了盟主令, 交換條件是讓謝瑯可以關押在謝府地牢,武林各派也是默許了這個交易。這不過短短一日時間, 為何突然變卦?”

丫鬟覆述了從正堂聽來的消息:“此次暗入魔教之行,青城派共計去了三位掌門弟子,至今生死不知。青城派掌門想要殺公子抵命,但家主一直攔著他,說此案尚未查清,必有隱情。本以為已經將青城派掌門人勸回去了, 誰知他一早派人強闖了公子的院子——”

阿樹心中的不安愈發擴大。

感覺背後有一雙陰謀之眼,正在暗中窺伺,悄無聲息地盯著這整一件事,隨時準備再推一把。

“謝瑯房間裏有什麽?”

丫鬟擡頭看了眼阿樹,似是也非常的不可置信, 小聲說道:“魔教傳遞消息的令牌。”

阿樹心裏沈了沈。

真的謀逆之人, 必不會將信物放在旁人輕易可以找到的地方。這種手段粗糙簡略的栽贓陷害, 連話本裏都不屑於如此書寫。

這令牌必不可能是謝瑯的。

但事到如今, 武林各派親傳弟子折損嚴重,已經被憤怒和仇恨沖昏了頭腦。

他們最迫切想要的,或許已經不是所謂真相。

而是讓謝瑯坐實罪大惡極的魔教叛徒之名,讓這個親手殺害同道的人伏誅。

“連我都能想到,這必定是魔教的詭計,讓正道內部因為謝瑯之事而內訌,故而自亂陣腳,讓魔教有可趁之機。”阿樹皺著眉說道。

然而她的身份,尚不足以讓她去勸說那些正怒火中燒的掌門們。一時之間也無計可施,只能眼睜睜看著謝瑯被帶走。

丫鬟離開後,阿樹問君一道:“哥哥最近有來信嗎?”

君一從房檐上翻身下來,搖了搖頭。

阿樹也沒報太大希望,“半個月前哥哥說他在大漠裏辦事,可能很難跟我保持聯絡。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麽,神神秘秘的,這麽久都不來找我。”

風雨樓之後,阿樹就再也沒見過君景逢。她習慣於依賴哥哥的照顧,如今讓她獨當一面思考問題,確實有點為難她了。

無所不能的大外掛不在身邊的日子真難過啊。

——等等?

大外掛是什麽意思?

阿樹最近腦子裏總莫名其妙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詞,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。包括她總是在做的那些夢,也讓她有些摸不清頭腦。

這幾天,阿樹的夢裏一直在重覆女孩從城墻上跳下來那一幕,每次當鮫人接住女孩後,她都會醒來。

一夢一醒的次數多了,阿樹逐漸變得肯定,夢裏那個男子脫口而出的名字,不是別的其他名字,而是阿樹。

難道……她夢到了前世?

話本裏倒是有些過一些前世今生的故事,總結來說無非有兩種。一是前世恩情今生結草銜環來報,另一種是三生石篆刻有情人長長久久。

她的會是哪種呢?

阿樹胡思亂想了一會兒,回過神來覺得啼笑皆非,臉頰都不自覺有些發燙。

怎麽可能的事情嘛,還前世今生。

也太離譜了。

暗自慶幸,還好她只是在自己心裏想想,沒有將這件事告訴其他人,甚至寫信的時候都沒有分享給哥哥。

不然真是好丟人。

阿樹不願再細想這件事,幹脆拉著君一去隔壁院子找顧臨川。昨晚她情緒不太好,今天冷靜下來,有不少事情想要向顧臨川問清楚。

結果到了顧臨川的門口,才發現他不在家。

君一說:“昨夜顧公子從你門前離開後,徑直出了謝府。”

阿樹疑惑:“奇怪,他最近在忙什麽?怎麽和哥哥一樣,都神神秘秘的。”

她在顧臨川的房門口徘徊了一會兒,猶豫著要不要等他回來。隨手推了推房門,卻發現房門只是虛掩上的,並沒有落鎖。

阿樹想到在隱島的時候,顧臨川白天出門,好像也向來是不關門的。

但整個隱島上除了他們倆,並無其他有靈智的生物。

現在在謝府,來來往往都是江湖人,無論什麽身份的人都各懷心思。萬一有人發現顧臨川是鮫人,意欲奪取他的鮫人珠,那豈不是得天下大亂。

“……小川也太沒有防備心了吧。”阿樹嘀咕著,想了想還是決定進屋去等顧臨川。

屋內布局擺設和她那裏的差不多,只不過桌上沒有妝奩鏡和首飾盒,少了女兒家的柔軟溫情,多了幾分清寂。

考慮到他們到底是已經離開隱島,來到內陸江湖,就要按照江湖的規矩克己守禮。阿樹不像在小木屋時那樣,態度隨意地使用顧臨川的物品,而是規規矩矩地坐在桌前,從袖中翻出小本子。

打算一邊等顧臨川回來,一邊再仔細回憶,看看還有沒有什麽遺落的線索。

她的目光掃過床下的腳踏處,忽然停住。

一個白玉瓶側翻倒在地上,其中幾顆赤色丹丸滾落出來,其中幾顆被人碾碎,零零星星地撒了一地。

阿樹收起小本子,走進撿起地上一枚丹丸,仔細湊近端詳。

但她不通醫術,只好擡頭又看向房梁處,舉起手中丹丸,自然而然地說道:“小一,你來看看這是什麽藥。”

然而君一卻從屋外翻窗進來,一臉無語:“……小姐,我不是次次都在房頂的。”

出了碧隱島後,君一作為君家暗衛,大部分時間都隱藏在暗處。只有情況迫不得已,或者是阿樹要求,他才會戴上銅質面具出現在人前。

阿樹眨眨眼,默默放下舉在半空的手,“哦。”

她早就習慣自家暗衛的神出鬼沒,偶爾對著空氣講話,猜測君一藏在哪裏,也是她自娛自樂的一個小樂趣。

君一接過阿樹手中的丹丸,仔細端詳了片刻,微微凝眉似有些疑惑:“我醫術雖然不算精通,但尋常藥物成分倒是能分辨一二。這枚藥丸乍一看,和用來調息凝神的上等清神丹一模一樣。習武之人若是武功出了岔子,通常靠此丹平心靜氣,恢覆神智。”

“然而這枚丹藥中有一味輔藥,並不是尋常清神丹會用到的草藥。我一時也不敢斷定,這種清神丹是否會有同樣的效果。”

阿樹也很疑惑。

哥哥曾同她說過,鮫人的修煉法門是靠吸收天地靈氣,一呼一吸便是修行。而不是像人類那樣,必須通過武學功法,才能提升內力。

顧臨川為什麽會需要清神丹?

難道是在岸上呆久了,不會呼吸了?

阿樹並不知道鮫人離開海水過久,會魚尾寸寸幹裂,受到萬箭穿心之痛。

不過她倒是多多少少能猜到,顧臨川吃這個藥丸,想必是為了保持平心靜氣,而不再像前幾次那樣,總是在她面前情緒失控。

但是,又是誰給他清神丹的呢?

想到隱島那間簡陋的小木屋,以及之前兩人沒錢買船,只能日日辛勤的造船渡海之事,阿樹下意識將顧臨川和一窮二白劃上等號。

而且,她就算再不通外物,這些日子同江湖人相處了許久,也大概知道上等清神丹是多麽的千金難求。

畢竟一粒清神丹,便可救回走火入魔之人。

阿樹忽然問:“你說小川會不會參與了魔教和正道的鬥爭呢?”

君一正在試圖分辨出那一味輔藥的藥材,冷不丁聽到阿樹的疑問,不由得呆了一下,露出一絲不解的神色。

他當然明白,自家小姐這樣詢問,肯定不是覺得顧臨川站在正道的立場,而是懷疑他成為了魔教的爪牙。

但是君一並不知道,阿樹心裏那個一直提醒她小心鮫人的聲音,像一抹灰塵落在心中,讓她雖不至於耿耿於懷,但也不能全然放下心,去信任顧臨川。

而且湊巧的是,顧臨川幾次三番情緒失控的時候,君一都不在阿樹身邊。

因此,在君一的印象裏,顧臨川只是一條年紀輕輕、長居孤島而不太通世俗之事的鮫人。

再加上之前,君景逢在與阿樹分別時,曾交代過君一,讓他和顧臨川一起保護阿樹,他便下意識以為顧臨川是值得信任的。

但如果阿樹提出這句話,肯定不是胡亂猜測。君一知道,顧臨川身上必然是有值得懷疑的點,只是他沒有發現。

他沈吟片刻:“顧公子的身份,牽扯到正道與魔教之爭中,並沒有太多好處,反而容易暴露自己鮫人的身份。那麽,如果他真的牽涉其中,必定是魔教許給他難以抵擋的誘惑條件。小姐,你知道顧公子有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嗎?”

“……不知道。”

阿樹拍幹凈手上沾著的藥粉,搖了搖頭。

她是真的不知道。

顧臨川並不是一個追名逐利之人,來內陸這麽久,阿樹也未曾見他主動去與結識那些有名望的江湖人士。倒是整天約著和阿樹一起游街串巷,和尋常世家游手好閑的紈絝子弟差不多。

阿樹也是個喜歡玩樂的人。

他們倆湊在一起,有數不盡的好玩的事情,從來不會覺得無聊和厭倦。

“小姐,我能看出顧公子對你有些想法,也許……”

君一順著阿樹的思路,試圖揣測顧臨川的動機。

暗衛的頭腦思維其實很直白。只要是他的主人的想法,哪怕從客觀上毫無道理,他也會奉為圭臬。因此如果阿樹覺得顧臨川有問題,那君一也絲毫不猶豫地將顧臨川視為不可信任的人。

但是他實在想不到顧臨川有什麽理由投靠魔教,而不站在阿樹這邊,與正道一同抵抗魔教侵襲。

畢竟就算君一沒有見過顧臨川情緒失控的模樣,從日常他和阿樹相處的點點滴滴裏,他也能清晰的看出來,顧臨川對自家小姐的愛慕之情。

喜歡一個人,眼神是藏不住的。

阿樹摸了摸鼻子,“嗯,我知道。”

現在顧臨川和阿樹之間的關系,只差一層紙窗戶沒有捅破。

阿樹知道這個情況,但她卻一直在逃避。畢竟對阿樹而言,顧臨川適合做朋友,也只適合做朋友。

——而不是成為相伴一生的愛人。

不喜歡一個人,可以說出無數種理由。

也可以毫無理由。

阿樹不想再和君一在“顧臨川喜不喜歡她”這件事上再多做討論,她現在只想找出魔教真正的臥底。

風雨樓給她那份關於謝府臥底的名單,除了謝瑯,其他都是小魚小蝦,不在府中受到重用或者掌握實權。

這些人不可能做到現在這種地步,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與魔教裏應外合,讓謝家主都被迫提前卸任武林盟主的地位。

這也是她現在等在顧臨川屋裏的原因。

好在顧臨川回來的很快。不到一個時辰,阿樹就隱隱約約聽見門外君一和顧臨川在對話。

“晚晚來了?”

“是,小姐在屋裏等你。”

顧臨川跨過門檻走進來,阿樹坐在臨窗的椅子上,擡頭看向他,臉上還帶著殘存的睡眼惺忪。

阿樹揉了揉眼睛,聲音軟糯糯的:“早上醒得早,就想來找你,來了才發現你不在家。懶得再回去,就坐在這裏等你,結果沒想到剛剛又睡著了。”

窗外不知什麽時候出了太陽,驅散了室內若有若無的濕冷感。

初冬的朝陽不像夏日那麽熱烈,淡淡的薄金色籠罩著大地,有種靜謐安寧的感覺。

顧臨川提了提手中的紙袋,將油紙包擺在桌上,一一打開,“府裏的侍女姐姐跟我說這家糕點好吃,我就早早去排隊買了一些回來,想和你一起吃。”

昨晚兩人分開時,顧臨川知道自己又惹得阿樹不高興了。

他也不想總和阿樹吵架的,但他實在無法忍受阿樹的註意力總落在謝瑯身上。聽著她開口閉口都是別的男人的名字,顧臨川很難順利地控制自己的情緒。

連吃清神丹也沒用。

阿樹走過去,從油紙包裏撚出一塊糕點,順勢坐在顧臨川的對面。

她也沒打算拐彎抹角,而是直白地將撿到的玉瓶放在桌上,問道:“剛剛看見你的藥掉在地上,就給你撿了起來。小川,你是身體不舒服嗎?”

“……之前從西山府回來以後,一直很難控制情緒,覺得燥熱心慌。”顧臨川倒也沒隱瞞,一五一十地解釋了。

不過他沒細說自己的尾巴會幹裂之類的癥狀,因為他隱隱能看出來,阿樹好像有些排斥鮫人。

“之前有一次偶遇南安醫谷的谷主,他看出我的癥狀,給了我一瓶清神丹。”

“醫谷的谷主並非樂善好施之人,你身上又沒有什麽銀子,他怎麽樂意將這麽珍貴的藥送給你?除非……他能看出你是鮫人?”

阿樹有些疑惑,覺得不太對勁。

哥哥和她說過,鮫人生了靈智之後,如果不主動暴露魚尾,旁人是看不出他和人類有什麽區別的。

而哥哥知道顧臨川是鮫人,還是因為阿樹被海浪卷走後之前一直待在隱島。隱島是鮫人才能找到入口的地方,連他也無法在茫茫大海上找到這座島,因此才能斷定顧臨川是鮫人。

“嗯……他看出來了。”顧臨川含糊地應了一聲,不太情願繼續往下說。

先前見君景逢那麽容易就認出他是鮫人,就以為這些江湖上的武林高手都能一眼看出他的身份。但現在看阿樹表露出來的神情,就說明他之前理解錯了。

而且他最近總用珍珠到處換錢,一下子得意忘形,都忘了當時在隱島時候,他為了拖延時間不讓阿樹離開,故意裝得身無分文連船都買不起的模樣。

兩個疑點都好致命,不知道該怎麽和阿樹解釋。

按照阿樹的說法,南安醫谷的谷主不應該看出他的身份。

但他之前因為魚尾渴水,在西湖裏泡了三個夜晚,趁著四下無人時候露出了魚尾。

沒想到,這一幕正好被路過的谷主看見。

谷主說可以不將他是鮫人這件事告訴別人,但他必須要幫他悄悄地完成一件事作為交換,而且不能對任何人說起這件事。

顧臨川沒有別的辦法,只能同意了。

谷主也很守信用,事成之後為他保守住鮫人身份這個秘密。而且還主動告訴他,清神丹可以緩解他間歇性情緒失控的問題。

因此他花了一大袋珍珠買了這麽一瓶清神丹。

然而他遵循醫囑老老實實吃了這麽好幾天,卻一點效果也沒見到。

只要阿樹一提起謝瑯的名字,他就仍然會不自覺地想生氣,變得暴躁沸騰。滿腦子除了將阿樹關起來只看到他一個人,其他什麽想法都沒了。

因此等他情緒冷靜下來,又只能慌忙地跟阿樹道歉,希望她能原諒自己。

畢竟……

說什麽想讓阿樹眼裏只有他一個人,這種事情他現在暫時還做不到。

阿樹的那個哥哥,君景逢,是顧臨川身為鮫人長這麽大以來最深惡痛絕的人類。

他們倆彼此都知道,兩人都有恨不得讓彼此消失的情緒,卻又都不得不在阿樹面前維持表面的平和。

而顧臨川也不得不承認,他哪怕比君景逢多活了兩百多年,仍然無法在武力上勝過他。

因此,哪怕他現在趁著君景逢不知道去哪裏了,偷走阿樹一直藏在隱島不出來。鮫人的直覺告訴他,君景逢總有辦法很快能找到他,然後將阿樹從他身邊奪走,再也不讓他見到她。

所以,顧臨川必須努力按捺住自己的情緒。

耐心等待。

面對阿樹現在的問題,顧臨川試圖找個理由敷衍過去。

但他本來就與人類交流不多,更何況在阿樹面前,他一般不想撒謊,要是真撒謊都是提前準備好完整的臺詞。今天他沒有準備好腹稿,臨場發揮顯得格外局促。

生硬地換了個話題:“晚晚,你剛才說來找我,是有什麽事情嗎?”

顧臨川轉移話題的技術著實不行,甚至更顯得他不對勁,明顯在隱瞞什麽事情不想讓阿樹知道。

阿樹微微怔了一下,似是才反應過來,緩緩眨了眨眼:“啊……也沒什麽問題。”

沒問題——才怪!

▍作者有話說:

這兩天忙著收拾行李,下周就要回大陸了....

臨時更半章,抱歉QAQ

終於回來了!!!補了2千多字。

酒店生活好無聊,明天給大家表演一個日萬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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